憶韋素園君讀後感(一)
魯迅先生的《憶韋素園君》,讀來讀去,都覺得好。然而真要說出怎麼地好,卻又無話可說。似乎本來就應該這樣。這就是所謂的拍案叫絕,也只能叫一個「絕」字拉倒。忽然想起曾在網上瞥見一個對魯迅的撇嘴:他作文就喜歡「語不驚人心不死」。真是「幸乎不幸乎」,解讀這篇文章的鑰匙,得來全不費功夫。
上回《讀〈憶劉半農君〉》時說過:魯迅生在容易死人的年代,結交的又是容易死的朋友。所以說死人的文章很有幾篇:《為了忘卻的紀念》、《紀念劉和珍君》、《憶劉半農君》和這《憶韋素園君》。若要篇篇有「驚人語」,實在不是易事;而我們是一個很重慶賀和紀念的民族,更有好聽喜話的耳朵,小孩的滿月酒要許「當官發財」的謊,成人婚宴要侃「諧老好合」的空,死人的喪席要騙「不朽永念」的鬼。要說反其道的「驚人語」,不但是難事,而且要闖禍的。
且看魯迅怎樣地「心不死」
一、「我自己覺得我的記憶好像被刀刮過了的魚鱗,有些還留在身體上,有些是掉在水裡了,將水一攪,有幾片還會翻騰,閃爍,然而中間混著血絲」——「刀刮過」且「混著血絲」的「鱗」,不嚷那「疼」啊、「苦」啊之聲,就說了這「憶」的痛楚的真切。這種寫法,先生曾交代說不稀奇:「唐朝人就知道,窮措大想做富貴詩,多用些『金』『玉』『錦』『綺』字面,自以為豪華,而不知適見其寒蠢。真會寫富貴景象的,有道:『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全不用那些字」(《而已集革命文學》)。這裡透露「驚人之語」卻是不能用「驚人字」來堆砌的!然而這類文章實在少,不知是反對著祖傳妙法,還是實在「窮措」。
二、認識素園是在「一間小房子」;「這一間小房子,就是未名社」;這未名是「『還沒有名目』、恰如孩子的『還未成丁』似」的;將要出的書,是因「出版者和讀者的不喜歡」、「特別冷落」的翻譯「小叢書」;「這裡有一點小例子。——我們是只有小例子的」——這多處的描述都用了小字,卻不是做作、玩笑或又和哪個正人君子的賭氣,而是不加粉飾的白描,因為對應出場的人物,是「實在並沒有什麼雄心和大志」的豪傑。
三、「最分明」的是「笑影少」,讓人「覺得和他是很難交往的」;其次,因為憎惡的人與自己同名,就「好一晌」改了自己的名;再有,對於辯不清的社內人的搗亂,竟會去「作文登在雜誌上剖白」——用著「點點滴滴」的小事實,「切切實實」地畫出真模樣:韋素園是一個正經的、認真的、因而很容易受傷的青年。魯迅給他最大的美譽是未名社的「骨幹」,卻又跟著「小半好像也因為他生著病,不能上學校去讀書,因此便天然的輪著他守寨」的嘀咕——這裡,是當眾人都在吹泡泡時,不吹就是「驚人」。
四、「我最以為僥倖的是自己到西山病院去,和素園談了天……但我在高興中,又時時夾著悲哀:忽而想到他的愛人,已由他同意之後,和別人訂了婚;忽而想到他竟連紹介外國文學給中國的一點志願,也怕難於達到;忽而想到他在這裡靜臥著,不知道他自以為是在等候全愈,還是等候滅亡;忽而想到他為什麼要寄給我一本精裝的《外套》(「這明明是他送給我的一個紀念品,莫非他已經自覺了生命的期限了麼」)?——這裡由「僥倖」帶出的,卻不是欣慰,而是幾個「忽而」的悲哀,這或許就是「會翻騰,閃爍」而「混著血絲的鱗」。雖只幾片,卻傷人眼目:素園真是被陀思妥夫斯基「置之萬難忍受的,沒有活路的,不堪構想的境地,使他們什麼事都做不出來」(《集外集〈窮人〉小引》)的不幸人物。那麼,「笑影少」的緣由,也順手給了交代。
四、「素園的一個好朋友也咯過血,一天竟對著素園咯起來,他慌張失措,用了愛和憂急的聲音命令道:『你不許再吐了!』我那時卻記起了伊孛生的《勃蘭特》。他不是命令過去的人,從新起來,卻並無這神力,只將自己埋在崩雪下面的麼?」——先生筆下的這個「勃蘭特」,也如先生自己一樣:關心朋友,卻無神力。「我忽然接到……素園翻譯的《外套》。……打了一個寒噤:這明明是他送給我的一個紀念品,莫非他已經自覺了生命的期限了麼?
我不忍再翻閱這一本書,然而我沒有法。」
五、曾見有人發這樣的疑問:魯迅竟把「紀念」寫為「記念」!那意思自然是說這是錯的。我以為似乎可以這麼解:在原來的「懷念」中再加「書寫」的意思。這篇文章的開頭,有兩個「記憶」,中間有過兩個「紀念」,收尾則有兩個「記念」——可見先生此「記」是有意的(在這方面,胡適之對魯迅的認識值得稱道。比如魯迅曾把活著的汪原放稱「古人」,就是已經「死掉」之意。胡先生知汪先生其實健在,卻不敢笑魯迅錯。還以為「是說他做過許多工作,已足以表見於世的意思」《熱風望勿「糾正」》。這就如我一樣地迷信「魯迅哪裡會錯」)。
六、蓋棺的定論是:「但素園卻並非天才,也非豪傑,當然更不是高樓的尖頂,或名園的美花,然而他是樓下的一塊石材,園中的一撮泥土……」——只是石材泥土,正和文中多處的不顯大而相呼應。「但……他在默默中支持了未名社」,「而未名社的譯作,在文苑裡卻至今沒有枯死的。」那麼,「但對於我們,卻是值得記念的青年!」
七、「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有記念的時候,倘止於這一次,那麼,素園,從此別了!」——既不念影像會永留人心的哄鬼,也不唱精神會長傳世間的騙人。「從此別了」,是「驚人之語」,更是實話:兩年兩月零三天後,魯迅先生自己也與世「別了」。
這些「驚人語」,其實是學不來的。因為天才首先是把握了社會前進的方向,只有從血管里出來的,才能都是血!
憶韋素園君讀後感(二)
韋素園,這樣一個平凡的名字,卻有著一顆不平凡的心。他這一生似乎都與未名社有著極大的牽連,他愛未名社,所以對它傾其所有、盡心盡力。未名社,何嘗不能稱它為「素園社」呢?
韋素園對自己重視珍惜之物皆是如此,未名社必在其中,其朋友們也亦然。()韋素園是何等高人呢?然而,他不是擁有無限財富又或者是擁有至高權力的人,他再平凡不過了,人如其名,樸素至極。那是「一個瘦小,精明,正經的青年」,在那樣的年代裡幾乎是隨處可見。他們或為學習而惱,或為前途而憂,或為生活所迫,他們都在這紛繁匆忙的社會裡忙忙碌碌、兢兢業業;他們會害怕遭到老師批評,他們會害怕將來會庸碌無為,他們害怕突然失業;而韋素園卻悠閒地待在破寨里,精心經營著他的未名社。他是尚且還沒有迷失在這花花世界裡的人,始終堅守如一,作為旁的人,我們也佩服他的毅力和決心,也嚮往他看似遠離塵囂的纖塵不染的生活。
然而,未名社這樣本該清淨的地方,也是避免不了硝煙的,就像每個人都不可能像韋素園一樣單純得像個小孩子。而他們又都像小孩子,意見不統一的時候,就會像小孩子一樣吵吵鬧鬧,甚至鬧得未名社被封,社裡的人被抓了去。韋素園為何憎恨他的名字所涉及到的兩個字,我仍是不解,只是為了某些必須困擾著他的使他正義地恨著它們的原因,他可以改掉名字,換叫「漱園,就足以看得出,這個人是愛憎分明的。
這又使我想起了北京高考作文題科目中的列車員老計,其實他們都是一樣的人,他們都是無名的基石、無名的泥土,甘願為自己熱愛著的或必須擔負起責任的事業默默地做出貢獻,他們都有一種切切實實地、點點滴滴地做下去的實幹精神。這世間萬般無奈,老計真的是出於熱愛這份職業才如此堅持的嗎?我們都無從知曉,或許是,又或許不是,但那都必須是責任。老計尚且如此,何況本身就熱愛著未名社的韋素園呢?他豈不是要付出更多的心血?然而老計怕也是幾近做到了極致吧。
韋素園善良的本性文章中處處都有滲透,不論是身負重病卻仍是天然地輪著守寨,還是對自己的即將去世表現得分外坦然,又或者是勸妻改嫁……韋素園,當真是樸素之人,卻有著普通人無法做到的超脫和大度。他就像是傲雪中一枝獨立的素梅,遇風不倒,只是等不過花期,便也自然地落了。落入塵土裡,還是逃不過這世界的輪迴,
我想,說到此,縱是老計也大抵敵不過韋素園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