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學史上,一個主流的聲音認為,整個地球的人類,是從非洲出發征服地球的。
那個漫長的征途,研究者繪出了這樣的歲月和地理上的征途:大約十萬年前到達了亞洲,又經過了六萬年時間,遍布於歐洲各地。
被整個今天人類和文明深刻記憶的,是哥倫布那場著名的遠航開啟的歐洲向美洲的遷徙,這是奠定人類全球生存格局的最重要的一次遷徙。
不論是主動還是被動,移動和遷徙,從來都是整個人類文明在地球開發中的永恆動力。以至於當網際網路時代迎面而來的時候,學者們將從現實世界向虛擬世界的移民,與五百多年前航海家哥倫布的那次遠航相提並論,而兩者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為了新的生活。
是的,一場超越過去人類經驗的大遷徙開始了。
【分節】
早在二十多年前,美國IBM公司便開始了一次全新的探索,它成為最早倡導在家辦公計畫的全球性公司之一,這樣的探索是對工業時代人類普遍處境的一次突圍。
龐大的工業組織,規定了人類的生活和生命節奏。在確定的工作日,無論你是居住遠近,都要在確定的場所去度過確定的工作時間,這成為所有現代城市人和物質運動的鐵律。
這種力量在人類所有的大都市裡都創作了一個辭彙,叫高峰。
當然,它也造就著工業時代的城市疾病,創造了倫敦曾經的別稱——霧都,北京今天令人傷感的新風景——霧霾。
今天IBM共達十二萬八千員工開始回家上班,這是它員工總數的三分之一。
2011年,僅在美國,IBM的在家辦公計畫就節省了大約兩千四百多萬升的燃料,二氧化碳排放量減少了五萬多噸,美國電話電報公司——惠普,甚至聯邦政府都在探索彈性工作制的實施。
在美國,不再擁擠在交通高峰而回到家裡工作的人群,已超過一千三百萬,比1999年增長了百分之四十四。
「今天,人們希望改變自己的工作方式,希望工作有更多的靈活性,女性希望工作中有更多的靈活性。」
——邁格爾·迪克森(IBM智慧城市項目主管)
網際網路提供的自由空間,比IBM的世界要廣闊得多,讓人們不僅擺脫空間和時間的限制,讓人們與組織之間的關係也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
今天的美國,有一千六百萬人成為更徹底的自由工作者。他們不再和某一個組織保持歸屬性的關係,他們為網際網路帶來的所有機會而工作。
新工作就在案頭的電腦上,就在掌中的手機裡,就在行走的街頭,就在被稱為碎片化的所有縫隙中運行。
「我認為網際網路時代發生的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人的壽命越來越長,而同時組織機構的壽命卻越來越短。我們大部分人都會比我們工作的組織存活的時間長。以前那一種一輩子一份工作的情況越來越罕見了。」
——丹尼爾·平克(《自由工作者的國度》作者)
丹尼爾·平克為自己工作已經十七年了,他在其暢銷書《自由工作者的國度》裡如此描繪:為自己工作的時代已經到來。
「今天,組織更需要有才華的人,而有才華的人沒那麼需要組織了,這是網際網路時代的高效生活。組織需要人才,而人才不再那麼依賴於組織。」
——丹尼爾·平克(《自由工作者的國度》作者)
【分節】
五十一歲的「酒窩媽咪」又一次前往攝影棚,她是一位即將退休的醫院護士,因為朋友推薦,她來到了淘寶模特的聚光燈下。
在淘寶網上展示萬千商品的模特們,已經創造了一個職業新名詞:淘女郎。
在註冊人數達三萬七千多的淘女郎隊伍中,接近九成是兼職者,既來自全國各地,又來自千行百業。這些既不需要明確的上班時間,也不需要固定的工作單位的平凡女性們,2012年上半年就創造了超過十一億元的總收益。
「一般我現在都是按件算,三十塊錢一件,多的時候一天拍一百多件也有。那有的時候小單子嘛,四五十件,一個月的收入七八千,將近一萬吧。」
——鄒銀妹(淘寶網 兼職模特)
人氣高漲的淘女郎,月入萬元司空見慣,也讓「酒窩媽咪」這樣的中老年人有了改變生活的機會。
「工業時代的生產資料以及創造財富的工具非常之大,所以你就需要一個大型組織,來籌集資金,尋找場地,協調大家工作,由此來創造財富。今天的生產資料就是一台手提電腦,就是一部平板電腦。」
——丹尼爾·平克(《自由工作者的國度》作者)
【分節】
2013年3月,中國鐵道部撤部改制 各捷運路職工前來合影留念。
幾乎所有的人直接或間接都會經歷人生的重大事件,找到終身依賴的確定單位。
在擁有十三億五千萬人口的中國,尋找理想的工作,甚至獲得工作機會,是無數家庭的一項工程。
新時代伸出了奇妙之手,打開另一條通途,開拓出人們命運的另一片疆場。
【分節】
美國加利福利亞州 山景城
Elance網站,坐落在美國加利福利亞州山景城。十年中,它已為全球一百五十個國家的四百萬線上工作者提供了工作申請。綿綿不絕的工作機會,和全球有相應能力的人,在這裡最大限度地實現了自由對接。這裡每年產生的一百二十萬個工作職位,相當於2013年上海市新增就業崗位的兩倍。
「世界上大約有兩億三千萬知識工作者,試想一下,如果你能把兩億三千萬工作者聯接起來,那會發生什麼事情呢?如果在中國,你仍然可以為舊金山的公司工作。如果你的企業在舊金山,你仍然可以僱傭澳大利亞的員工。」
——法比奧·羅薩蒂(美國Elance公司 執行長)
Elance提供的數以百萬計的工作崗位中,還包含著一份屬於全人類的新品質。過去的社會分配,往往是以國家為收益水平邊界的,而全球人才與資源流動的過程,是一個不平衡的逆向流動,是優質人才向人才密集之地的流動。
地球並不是平的,研究南北東西差異的學者們提供的數字,會描繪出一個山峰高聳、溝壑深陷的貧富差異圖。這個疆界與制度,尤其與國家的邊界休戚相關。
當人類交流的格局改變之後,所有財富等級的溝壑,出現了填平他們的新的希望。
「當你變得十分出色,並由於出色的工作而樹立其良好的名聲,我們最終會看到世界各地的工資都統一了,美國最棒的安卓開發員或許會和印度最好的安卓開發員掙同樣數額的錢。」
——法比奧·羅薩蒂(美國Elance公司 執行長)
於是,那些出行者可能不再需要出行了。他完全可以說著自己的鄉音,守著自己的親人,享受與他的能力相應的世界性分配。那些昔日渺小的個人,今天可以坐在家裡的電腦前,和全世界的人實現著協作和合力,參與全球範圍內的創新和競爭。
智慧稀缺地帶的智慧將不再飄散,財富稀薄地帶的財富將減少流失。
網路,可能給強者對弱者隱晦的掠奪套上人類溫情的韁繩。
【分節】
「2011年4月,北京捷運十號線,往勁松方向,你在讀Ayn Rand,《The Fountainhead》,我在讀Tony biair的自傳,我們聊了幾句,你在金台夕照站下車,沒有留下聯繫,我想認識你。」這是2011年4月的一個深夜,一個名為10號線金台夕照的博主發出的一條信息。
在人類前輩的生命旅途中,有多少不可挽留的回眸一望,泯滅在歲月的長河中。
但這個手持智慧型手機的年輕人,在留戀的惆悵中,便獲得了與偶遇邂逅的可能。他發向網路之海的詢問,迅速被網友轉發達八千四百多條。九十九個小時之後,那本該在時光中遠去的女孩含蓄地回應了。
【分節】
今天,你與七十億個同類中的任意一個他(她),距離究竟有多遠?一個名為「六度空間」的理論給了我們超乎經驗的答案。
「『六度分隔』理論是說,地球上每一個人都能夠通過很少的中間人與其他任何一個人聯繫起來。所以我認識一個人,你認識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又認識一個人,而且這樣的聯繫鏈條,只有像六個人這樣少的中間環節,我們把它們叫做『小世界網路』。這種網路的特點,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非常近。」
——鄧肯·沃茨(《六度分隔》作者)
第一個人類的社交網站,因此被命名為「六度空間」。
曾經的百轉千回,曾經的距離和場所消失了。輕輕一擊,包括時間金錢在內的所有交往成本,全都變得忽略不計了。
今天全球社交網路用戶總數已超過十六億,四分之一的人類奔忙在社交網站上,占有人們上網時間最多的社交社交網路,正跨越國界,跨越種族,讓人們擁有了同一個地球社交圈。
「如果你問現在的人們,什麼東西對他們而言最重要?你會發現並非食物,而是溝通。因為溝通是個人生活、商業、教育、娛樂和一切的基礎。溝通是人類生活的核心。」
——曼紐爾·卡斯特爾(美國南加州大學傳播學院 教授)
來自全球八百六十個城市的七千九百萬居民在豆瓣網上組成的興趣小組達三十九萬個。幾乎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都會有興趣相投的人在各自的小組中結交朋友。從手工達人到密集物體恐懼症,各種各樣共同趣味的人聚集成或常態、或奇特的、種類繁多的「趣緣群落」。
「這是一個『物以類聚』的模式,英語中我們說同樣羽毛的鳥會聚在一起。這意味著如果你觀察一個鳥群,它們都是同一種鳥。天鵝、鴨子都是如此。」
——羅賓·鄧巴(英國牛津大學 教授 『150定律』提出者)
「這些泛泛之交就是『弱連線』,他們往往是你認識世界的視窗。『強連線』對於你獲得精神支持很有用。但是『強連線』沒有辦法給你帶來新的觀念、新的信息,這是『弱連線』的功能。」
——馬克·格蘭諾維特(美國史丹福大學社會學院 教授 『弱連線』理論提出者)
每一個過往歲月,具有社會經驗的成人,在他曾經依存的村莊、都市,尋找到與自己特別興趣一致的夥伴,那將是怎樣一件艱難而讓人興奮的事情。
滿足人們特定興趣的資源,在過去漫長的歲月里,一直是稀缺資源。今天不同了,院牆街道,山川大海,甚至國界洲際,都不再是我們的束縛。
在地球半徑上充分連結的人們,不僅享受著興趣夥伴的富足,還有人們構建終身的愛戀。
在全國人口不到六千三百萬的英國,有超過九百萬人使用網路交友平台尋找愛情。
「在2003年,網路見面的比重約為百分之六,而1995年比重只是零。2005年這個比重已經上升到了百分之十五。」
——史蒂夫·卡特(美國Match婚戀網站 副總裁)
在東方中華,婚姻和家是所有價值最重要的基石,是中華民族所有家庭和親近人群的公共工程。
北京 中山公園相親角
「那你就留個電話,我這個,這是我的電話。我們孩子是北京生的,戶口就是北京的。」
熟人社會中,每個求偶者的半徑和途徑都是侷促和有限的。尋找情感和生活的伴侶成為單身人群、他們的家人和親友乃至整個社會急切而困擾的持久課題。
今天,註冊會員數量達到7500萬的百合網,在2013年婚戀調查報告中已經顯示,中國單身人士擇偶的途徑通過婚戀網站交友的比例已經達到了71.2%。
「婚戀是人們生活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很自然也會受到互聯的影響和改變,特別是對於新的一代年輕人,他們非常小的時候就開始使用網際網路,可以說他們對於網際網路的熟悉和依賴,是與生俱來的。因此,當他們長大之後,很自然也會利用網際網路來尋找自己的伴侶。」
——田范江(百合網 執行長)
千百年來,需要經過漫長而謹慎的交往,並由家人親友一起審視參與才能確定的婚戀模式,正在被網際網路所帶來的最廣闊的資源、最便捷的方式和最低的成本,迅速解構和顛覆。
【分節】
溝通與分享,也正以另一種隱秘化的方式在延伸。
一款以明信片的形式袒露隱秘心事的套用軟體「耳語」,短短几年內,就在美國學生中擁有幾百萬用戶,每月瀏覽量超過了二十五億。無數的私密心跡,在這個平台上,悄悄而又洶湧地升騰著。
「人們總是傾向於向別人展示自己的生活是十分積極向上的,而有些事情是他們不願意去與人分享的。那些關於不安全感、關於尋求建議、感情問題以及人類其他的感情,很少會在其它社交網站上表達。我喜歡的耳語是,一位女士說『我在我的婚禮上與兩個人跳了舞,一個是我嫁的人,另外一個是我希望嫁的人』。」
——麥可·海沃德(美國耳語網站 執行長)
網際網路創造了可以交往傾訴而沒有危害的龐大人群,壓抑了千百年的無限秘密,便找到了安全的傾訴對象,而不再畏懼秘密洩漏在熟悉人的環境中。
「我認為這讓你有自由的感覺,我認為匿名的感覺以及你想成為一個人,但(現實中)卻不能。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另一個自我。」
——雪莉·圖克爾(美國痲省理工學院 教授 《一起孤獨》作者)
「你可能是在驅逐物質世界中的自己,我們在研究中發現,如果你在網上塑造了一個理想的自我,你渴望成為那樣的人,但那個人又是遙不可及的,那麼這個人就會有心理問題。」
——莫妮卡·惠蒂(英國萊斯特大學 教授)
人類在分享與互動中,重塑自我,重獲認同。而被重塑的還有新一代人的內心情感和精神世界。
【分節】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莫過於我們坐在一起,你卻在玩手機。」這是盛傳於網路時代的樸素哀嘆。
在對血緣家庭有特殊依賴性的中國,發生在青島城的一個故事]在此後的數年裡,它包含的社會思緒都沒有消散。
莊重而來的白髮長者,在主座就位,卻吃驚地發現,他的血親後輩們人手一部現代的終端,他們的注意力,與試圖和他們寒暄的老人相隔如此遙遠。頗受冷落的老人震怒,他起身掀翻了期盼已久、百味俱陳的家宴,扔下目瞪口呆的兒孫們拂袖而去。
任何過於容易的獲得,都註定是煩惱的淵藪。廣闊的陌生人世界和遠處的吸引力是如此的強大,讓人們不由自主地淡漠了對身邊人的關注和交流。
「你需要多少朋友?」這正是英國人類學家羅賓·鄧巴的著作提出的網際網路時代的人類詰問。
羅賓·鄧巴的研究成果被稱為「150定律」,即著名的「鄧巴數字」,指在任何時候人們最多能與大約一百五十人維持穩定地社交關係。
「有兩個重要因素,決定了你在現實生活中有多少朋友。一個是時間。為了友誼,你必須要在朋友身上投入時間,如果你沒在你們的關係上投入時間,友誼可能會在六個月內迅速減退。另一個因素是大腦認知。他們已經採集了人們的臉譜頁面,同時測量了其大腦大小,他們發現這些人大腦關鍵部分的大小,和臉譜網站朋友數有明確的關係。」
——羅賓·鄧巴(英國牛津大學 教授 『150定律』提出者)
儘管如此,人們仍然不停地在添加社交網頁上的朋友連結。心理學家稱之為「友癮」,或者乾脆直接命名為「網路社交成癮症」。
「當然有人喜歡加好友,他們在臉譜上會有上千個所謂的好友,這些關係連『弱連線』都不是,他們完全就是沒有意義的,完全都不是連線。所以我想,有些人就是在乎『朋友』的數量,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獎勵。」
——馬克·格蘭諾維特(美國史丹福大學社會學院 教授 『弱連線』理論提出者)
在痲省理工學院教授、心理學家雪莉·圖克爾看來,虛擬社交正讓我們前所未有地忽略直接的對話。時時線上,讓我們深陷無法切斷的外部聯絡,難以自拔。她在新書《一起孤獨》中叩問:為什麼我們更依賴科技而不是彼此?
「就在幾年前的美國,在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人們一般都可以打電話給五到七個人,五年前從七個人降到五個人,四年前是三個人,現在則只有伴侶了。如果你運氣足夠好有伴侶的話或者是父母。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有的人甚至連一個這樣的朋友都沒有。因此,這是一種深度的隔離狀態。即使是對於一個有五百個臉譜好友的人也是如此。因此,我認為我們是『一起孤獨』。」
——雪莉·圖克爾(美國痲省理工學院 教授 《一起孤獨》作者)
「我們只是向一群沒有面孔的觀眾發布訊息,希望有人回應。這樣做不針對任何特定的人,也是沒有指向的,這是社交媒體讓友誼變得膚淺的另一種方式。」
——威廉·德萊塞維茨(美國耶魯大學 副教授)
「我採訪一些人,他們說,『喔,天吶,今天是我生日,非常棒。臉譜上有五百個好友,給我發生日快樂的訊息。』五百個臉譜好友,我不由地肅然起勁,這讓他感覺非常棒。然後我問,你在生日這天做了什麼,他說我一個人在家吃披薩。」
——雪莉·圖克爾(美國痲省理工學院 教授 《一起孤獨》作者)
【分節】
美國加利福利亞州 舊金山
2013年9月23日,在美國舊金山,二十歲的大學生賈斯汀·瓦德茲在走出捷運後,毫無徵兆地被人從身後用手槍擊中頭部身亡。
(舊金山捷運上:剛發生了驚人的案件,警方說,圖片中的人曾在車廂里來回揮舞著手槍。)
此前車廂里的兇手,幾次掏出手槍,漫無目的地瞄準人群。但遺憾的是,乘客們幾乎人人都在低頭玩著手裡的智慧型終端。他們沒有意識到身邊的危險和即將發生的悲劇。完全沉浸在那個網路連結的遙遠的世界之中。這正是網際網路帶給人類難以逆轉的深沉困境。
在我們的過去,人以自己的生存範圍為半徑,建構了緊密關係和情感依賴群體,它成為我們的責任感、愛和恨、親與近的來源。
網際網路正在重新界定,我們千百年來的情感與距離之間的關係。今天,手機所連線的外部世界,比周圍更強大,更具吸引力,讓每個手握工具的人,此時此刻都成為他的囚徒。
舊金山的槍案現場中,如果有你,有我,我們敢確定自己的注意力,會在身邊,會在那個兇犯握槍的手上嗎?
【分節】
美國洛杉磯 英雄聯盟S3總決賽
在人類新時代遷徙的旅程中,網路遊戲是另一個從來不曾想像的宏大疆場。
2013年中國網路遊戲用戶總數達到4.11億人,2013年中國遊戲行業總收入達一千二百三十億元。而全球每周花在遊戲上的時間則已經超過了三十億小時,相當於全球每人半小時。
在史無前例的快樂奔騰中,一款名為《英雄聯盟》的競技對戰遊戲曾經創造這樣的記錄:同時線上的戰隊大軍,達到七百五十萬,而它全球總註冊用戶數更已超過七千萬。要知道德國人口總數還不到八千一百萬。
而暴雪公司的《魔獸世界》則意味著這樣的數據:人們花在上面的時間加起來,已經超過了五百億小時,約等於五百九十三萬年。五百九十三萬年前,我們最早的人類祖先剛剛站起身來。
「在暴雪,我們確實有一個使命,我們致力於創造史上最宏大的史詩般的娛樂體驗,我認為娛樂最大的一個好處是可以創造一種彼此共享的方式,這也就是為何線上遊戲如此吸引我們的原因。」
——麥克·莫漢(暴雪娛樂 執行長)
在遊戲的世界裡,不僅充斥著競爭和勝負,這個世界甚至宣稱:來吧,我給你如你所願的再一次人生。
於是,數千萬的第二次人生快樂地開始了。
「在這個虛擬的空間裡,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變得更加直接,也更加多元化一些。實際上很多人沉迷在喜歡有這個(虛擬)空間感,是因為他在現實中肯定有些得不到的東西,需要在這個空間裡面去得到補充和滿足。」
——丁磊(網易公司 創始人)
「如果真實世界提供的社會生活非常不堪,我認為我們不能指責那些在虛擬世界尋求安慰的人。如果社會生活很棒,人們就不應該在虛擬環境中花費太多時間。()對一些人來說,這是非常重要的尋求安慰的途徑。因此,我認為虛擬環境並不是逃避,而是避難所,是一個寧靜、舒適和成長的地方。」
——愛德華·卡斯特納瓦(美國印第安納大學 教授 《向虛擬世界移民》作者)
遊戲,是每個人破碎現實的補丁。在新生與故去的萬年舞台上,滿足於自己現實人生的人,究竟會占多大比例呢?
在夢想的推動和市場的滋潤下,人類的優勢資源迅速向遊戲領域匯聚,創造出讓人驚嘆的能量和難以抵禦的誘惑力。
「製作遊戲需要有創造力,也需要磨練和堅持,我們尋找的是有天賦、有智慧的人,在我們需要的某個特定學科具有經驗的人。」
——麥克·莫漢(暴雪娛樂 執行長)
一款風行天下的遊戲作品,是匯聚整個人類知識精英的才智武裝起來的。精美的場景,情感的牽連,競技的刺激,包裹著與生命本能直接呼應的誘惑。在這個強大的入侵者面前,幾乎所有的家庭和父母都成了弱者。
年少者如何在責任人生中成長,成年者怎樣在責任生活中承擔,魔獸們來到了哪裡,哪裡的人們就陷入時代性的困境。
【分節】
美國威斯康辛州 奧利奧拉
美國威斯康辛州的利茲·伍莉,又一次前往讓她牽掛的傷心之地。在她的記憶里,她的兒子肖恩,從小就是一個風趣而富有創造力的男孩,希望自己能成為喜劇演員。而一款名為《無盡的任務》的遊戲,改變了二十五歲的他和這個家庭的命運。
「他玩了三個月遊戲後,開始將我們、將他的家庭拒之門外,也不再參加家庭活動和節日聚會,他陷入抑鬱。十一月的時候我去找他,我們要去我姐姐家慶祝感恩節。他沒有來開門,我打開門,看到他坐在椅子上,面前的電腦上顯示著那個遊戲。我看到槍,一把來福槍,他坐在電腦前殺死了自己,而電腦里還運行著那個遊戲。」
——利茲·伍莉(遊戲玩家肖恩的母親)
這是最親近和最信賴的人之間,發生的傷害和戰爭,也是全世界的悲劇和傷痛。當形式不同的類似悲劇成為全社會矚目的事件,整個世界都在呼喚聲中開始採取行動。
「從遊戲的成癮性來看,真正應該考慮的因素,我認為是逃避。如果一個人每天喝酒,每天吸食古柯鹼,人們會覺得這有問題,但因為網際網路是社會都普遍接受的技術,當它成為一種癮的時候,我們會忽略其影響。」
——金伯利·S·楊(美國聖波拿文都大學戰略領導力項目負責人)
今天,肖恩的媽媽利茲·伍莉,創建的非營利性的遊戲沉迷康復網站,「線上玩家匿名協會」,平均每天的獨立用戶名訪問量超過四千,正成為遊戲玩家們的心理康復之地。
「它成為了我人生中真正的使命,我其他工作只是用來支付開支,使得這個組織能夠運作,我會繼續這份工作,因為它讓我感覺與兒子依然相連。」
——利茲·伍莉(遊戲玩家肖恩的母親)
從兒子離去的那一刻起,利茲·伍莉的人生,便開始和遊戲難以分離,而兒子的那聲槍響,如同一聲悲鳴,如此悽厲不絕地響徹在她整個生命之中。
在東方社會,幾千年來,玩一直是被視為不具正當性和合理性的生活態度。中國的成語「玩物喪志」,在西方各種語言中都有著類似的格言。但實際上,遊戲是人的天性,也是人性最根本的需求之一。遊戲的歷史幾乎和人類的歷史一樣漫長。當然,新時代的遊戲並沒有停留在玩的苑地里。
美國華盛頓州 華盛頓大學
華盛頓大學,一個與人類愛滋病毒相類似的課題遇到了困難。一種特定的酶在病毒的增殖中有著重要的作用,而要重建這種酶的三維模型,以便支持相關藥物的開發,實驗室里的進展極其艱難。2008年暑假來臨前,課題組的師生們以遊戲的心態設計了一款「摺疊它」的遊戲,邀請網上愛好者前來攻關。出乎意料,來自世界各地數以千計的網遊參與進來,他們被劃分為互相競爭的小組,運行著這個遊戲。
「當我們放完假回來的時候,我們看了一下那段時間分數最高的玩家發現的結構,令人驚訝的是玩家提出的解決方案,確實解決了蛋白質的結構問題,我們也非常興奮,玩家竟然能夠想到。」
——塞恩·酷博(美國華盛頓大學遊戲中心 創意總監)
一個困擾了科學家近十年的難題,就這樣被網路玩家們在三周的遊戲中就解決了。
美國印第安納州 印第安納大學
遊戲不僅在參與科學演進,也在改變人類的教學。《向虛擬世界移民》的作者,美國印第安納大學教授愛德華·卡斯特瓦納本人就是一位資深玩家。他對自己的課程進行了史無前例的改革,比如課堂陳述被稱為「遊戲任務」,考試被稱為「打怪」,家庭作業變成了「鍛造」,而學生們被分成不同的合作小組,簡稱「遊戲公會」。
「學生能在其他地方找到信息,他們不需要從教授那兒得到知識。現在教授的角色就是讓學生為學習而興奮,告訴他們該去往何方。教授應該成為顧問和指導,而非老闆。如果你不殺死怪獸,你自己就會掛了,因此我建立課程,讓學生成為英雄,他們有英雄的自由,但也有英雄的責任。」
——愛德華·卡斯特瓦納(美國印第安納大學 教授 《向虛擬世界移民》作者)
學者們已經在推想,未來學校里的課業,也許就是一款遊戲,甚至整個受教育的過程,都可以在遊戲的路途中完成。未來許多工作崗位甚至職業,也許都會是某種遊戲任務。人類許多艱難的職責,都可以在遊戲中承擔。
已經有學者在充滿信心的描述:遊戲在人類生活中立體化的可能,一切皆可遊戲,一切都在遊戲之中。這在人性深處得到呼應的新時代的興奮,註定會提出與它正面的企圖相反的疑問。
擁有了有始無終的快樂,無窮無盡的快樂,涵蓋一切時間和空間的快樂,人和人的生活,將會是怎樣的呢?
在今天,人類似乎被分成了三類人群,伴隨網路成長的「數字原住民」,網路生活已是他生命本能的一部分。那些在技術爆炸之前的傳統社會中成長起來的「數字移民」,正在艱難的學習中,向網路新大陸遷徙。而「數字難民」則遠離著數字文化,生活在過往經驗塑造的舊大陸之中。對於「數字移民」和「數字難民」,遷徙將是伴隨他們一生的命題。
人類生活向數位化時代、向網際網路全面的遷徙,是一個時代性的人類課題和不可阻止的人類命運。不論你是不是網民,無論你遠離網際網路還是沉浸其中,你的身影都在這場偉大的遷徙洪流中。
超越人類經驗的大遷徙,溫暖而無情地開始了。
網際網路時代解說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