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第一次乾農活,是十六歲那年,由於受不了村里同齡人的嘲笑,便和他們一起去給別人家割穀子,一天十塊錢。由於之前一直上學,很少幹過田裡的活,所以雖然勇氣挺大,可心裡還是很沒底。
一上場,面對無邊無際的谷田,手心裡唾口唾沫,緊握鐮刀就沖了上去。緊趕慢趕,咬牙堅持,終於在沒有被落後多遠的情況下,結束了一天的勞動。當時心裡極為興奮,幾乎是跑回家,向家裡人炫耀自己的戰績。家人多為我高興,只有母親抓起我的手說:「現在是不是手很疼?第一次使鐮刀,肯定要磨手的!」那個時候,我手掌上全是水泡,鑽心地疼。
我是在多年後的一個午後,躺在床上看一本書時,想起這件往事。書中的一篇文章中,一個母親說了類似的一句話。一個拳擊手,歷經艱難終於贏得冠軍時,別人都紛紛打電話表示祝賀,只有他母親在電話里心疼地問:「孩子,你現在是不是手很疼?」
也許,只有最疼愛你的人,才不會去注意你的榮譽地位和成就,而是先想到你疼不疼,累不累。他們不會錦上添花,卻總是用最真實的關愛,溫暖你虛幻繁榮背後那顆孤寂的心。
想起一個女孩,她從小就練舞蹈,練得極為辛苦,經常受傷,可從不放棄熱愛的舞蹈。她長得漂亮,個子高,身材超好,從小到大,參加過無數次舞蹈大賽,也獲獎無數。那時好多優秀男人追求她,條件一個比一個好,最後,女孩卻選擇了一個很平凡的男人,這讓大家很是不解。
女孩後來說,那個時候,她每次參加完比賽或演出,追求者們或送鮮花,或請宴慶功,只有那個男人,每次都會拿著準備好的塗抹藥劑給她,知道她身上暗傷多,每次跳舞后都疼。所以女孩認為,那個不在光環下看她驚艷,而是看到驚艷背後她的疼痛的人,才是值得她去珍惜的。
那些真正關心你的人,他們的目光能穿透你的重重光環,穿透你的重重偽裝,直落到你最柔軟處,最疼痛處。
那一年,我高考前生病,有一門沒考,分數也勉強夠了一所大專,不甘心,便回學校復讀。在補習班裡,起初還滿懷鬥志,可是時間一長,受那些同學的影響,便開始懈怠起來,還學會了吸菸。有一天課間操的時間,學生們全去大操場做操,我卻叼著一根煙優哉游哉地站在教學樓下的大廳里看熱鬧。忽然聽到樓梯處有腳步聲傳來,轉頭一看,是校長。
我嚇了一跳。我們學校對學生吸菸管得極嚴,處理得也極重。情急之下,我把還剩一半的香菸,一咬牙攥進右手心裡。校長走到我身邊問怎麼不去出操,我說肚子疼。校長仔細看了我一眼,說:「我認得你,你的作文是寫得學校最好的,聽說你因為生病沒考好,在補習班要好好學啊,你會考個好學校的!」
我皺著眉連連點頭。這時,課間操結束,學生們都擁進來。校長一把拉起我的右手,讓我和他去辦公室一下,手疼得鑽心,心裡也很忐忑。()一進門,校長說:「手很疼吧?快把手張開!」右手心裡,那半根煙已經揉搓得碎了,掌心好幾個泡,沾滿了菸灰。校長嘆了口氣,給我清洗,然後找出紗布給我包紮上。那一刻,心裡的痛甚於手上的痛。
最後校長跟我說:「我下樓的時候就看見你抽菸了,也看見你把煙攥在了手裡。我沒有制止你,是想看你到底能忍多久。孩子,我知道你原來的成績很好,也知道你現在那種失落的心情,這是人之常情。可是,你連菸頭燙手的疼痛都忍住了,還有什麼挺不過來的呢?不要因為一次的失敗就喪失鬥志啊!」我的眼中忽然蓄滿了淚水。
正因為校長的那句「手很疼吧」,我開始改變。我知道,我生命中的兩次被問及手疼,一次讓我懂得母親的關愛,一次讓我懂得校長的苦心。那都是直入心靈的暖,有著不被歲月侵蝕的力量。
在這世間,能有一個問你疼不疼的人,你就是最幸福的。